当年生擒豫西特大匪首李子奎的特等功臣卢文焕在隐姓埋名四十年的风风雨雨里,历尽了苦难、贫穷和辛酸,即使在生活状况异常损坏据的情况下,也从不恃功自居,从没向政府提出过任何非份要求,而是忍辱负重背负起一家人的艰辛生活,一年又一年……
一口锅,一坯土炕和两间低矮砖房以及屋中杂乱破旧的日常用品,是74岁的卢文焕和63岁的老伴刘文兰结婚五十年所置办的全部家当。卢文焕前些年落下风湿性关节炎,腿疼、脚疼;刘文兰的身体也相当虚弱,患有严重性头疼病,老两口风烛残年相依为命。去年,他们栽了一亩七分苹果树苗,今年又逢大旱,苹果树苗不见长,只有1米多高。卢文焕夫妇后半生的依靠就指望这些小树苗了。卢文焕对我们说,等到树挂果时自己也就76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在阳平沟南村,卢文焕夫妇住在离村较远的田地里,日子平淡而又清苦。种田,耕做;耕做,种田,生活的艰辛使卢文焕的腰驼了,背弯了……
生命于一个人只有一次,但要是把它置于信念和抱负之上,才足以显示生命的深邃和博大。
卢文焕,1921年出生于阳平九营村一个贫寒农民家庭,5岁丧母,10岁丧父。1948年8月22日,陈谢大军横渡黄河,挺进豫西。9月12日,解放灵阌之后,卢文焕入伍参军,被编入陕州军分区第三团。自幼饱受苦难的卢文焕性情刚直,骁勇善上星期,在伏牛山区的灵宝、阌乡等地的剿匪战斗中屡建奇功。上阳一战中,卢文焕三枪俘虏四个敌匪的战绩,一时传为佳话。
李子奎,又名占标,系焦村乡辛庄村人。据说,李子奎身高六尺,胳膊粗壮,手持双枪,百发百中,枪响鸟落,枪响人亡。李子奎有三大宝:枣红马、小老婆和敖骨把手枪。平日,横行乡里,杀人取乐,曾先后残杀人命达720余人,被其抢劫暗杀者更不计其数。李子奎18岁起当刀客,在王垛、孟村、坡头一带杀人越货,无恶不作,造成当地路断人稀的凄凉景象。民国十八年,李子奎任灵宝县政府巡查队长,倒贩烟土、抢劫行商,灵、阌道上客商死于非命者不知多少。民国三十三年,李子奎调任河南第十一行政区保安团一营营长。民国三十四年,李率部尾追新四于灵、卢、陕、洛、嵩等县,沿途焚烧房屋,枪杀无辜,罪恶昭昭。民国三十六年,灵宝第一次解放,李子奎部乘陈谢大军东移之机组织暴动,据不完全统计,此次暴动共杀害共产党政工人员和无辜群众达570余人。李子奎暴动“有功”,被胡宗南任命为河南省灵阌自卫军指挥官。民国三十八年,李子奎伙同灵宝县党部书记长王鸿业在焦村召开屠杀36名共产党中及农会翻身队员的刽子手会议,并攻打灵宝城,造成双方死伤达150余人之多。最终,李子奎在朱阳全军被击挎,持枪潜伏在西原各处,图谋东山再起。
1949年12月5日,灵宝联络站副站长卫宏峰通过多方侦察,得知李子奎暗藏在马家寨地主建治安家的地洞里。李子奎生性凶残狡猾,尽管在前两回天罗地网的追捕中,阌乡县大队围追堵截严密布置,李子奎仍然得以逃脱,足显示其身手不凡。
陕州军分区立即组织突击队,并明确任:捣毁匪巢,深入虎穴,生擒豫西杀人恶魔李子奎。军区他首长在突击队临行前,12名侦察员的手他一一紧紧握过:“此行不牺牲也得挂彩,大家一路小心!”卢文焕做为前锋侦察员,最明白这场殊死搏斗意味着什么?腊月的深夜,月黑风高,寒气袭人。突击队整装待备,卢文焕没有言语,此行,他就没有想活着回来。
子夜色时分,万籁俱静。突击队赶到马家寨,迅即在地主建治安的宅院周围层层布置兵力。马家寨村,寒风肆虐,人声俱寂。一场恶战在漆黑夜里即将展开。
据建治安说,李子奎藏匿在两孔窑洞中间的暗洞里。窑洞内暗外亮,李子奎隐身暗处,突击队员置身明处。面对凶残如兽百发百中的大匪首李子奎,危险时时存在。
在生与死抉择的那一瞬间,卢文焕手持冲锋枪,走在了危险的最前面。李子奎随身只佩戴一只小八音子手枪,一梭子弹(8颗)。即便李子奎一枪一个,放倒8个,战友们就是踩着亲人的身躯和鲜血,也定要生擒杀人恶魔李子奎。
地主建治安手端一盏油灯,卢文焕紧随其后,两人借着微弱的灯光,摸进暗洞。洞里,阴暗潮湿,霍积着杂物。卢文焕把枪托夹在左肩下,扳开保险关,上起顶膛火,手指紧扣着扳机。此时,正当卢文焕要抬步朝前走时,忽然瞥见暗洞的角落里有一团黑影,说时慢,那时快,卢火焕猛扑上去,左手扣住李子奎的领口,右手端起枪,顶住李子奎的腹部。
李子奎冷笑两声,黑洞洞的枪口指住卢文焕的脑袋。
沉寂,死亡来临前的阴森和抗争。两双眼睛在黑暗中逼视着,一方是正义,一方是邪恶,生与死的较量在僵持着,卢文焕说:“李子奎,你开枪我也开他,我算是革命到底,你也得完蛋!”
李子奎阴阴地笑出声来,心生一计,突然把手中的短枪扔到暗沿的角落里去。但是,卢文焕并没有去拾枪,而是紧扣扳机,直指李子奎。此时,尾随其后的独8团8边战士李思堂从李子奎背后一个虎扑,两人前夹后击,擒住了豫西特大土匪、杀人恶魔李子奎。
伏牛山灵、阌等县的老百姓,喜闻卢文焕生擒李子奎的消息后,万人空巷,群情高涨。卢文焕的名字迅速即传遍豫西各县。从一个饱受苦难的农家子弟到一个众人敬仰的伏“虎”英雄,卢文焕舍生忘死的英雄气概,被一代人争相传颂。
1950年2月23日,灵宝县人民政府本着“首恶必办”之精神,将罪大恶极的李子奎判处极,在虢略镇召开万人大会,公审处决。
同年3月18日,伏“虎”英雄卢文焕因剿菲有功,光荣出席了河南省军区召开的首届英模代表大会,披红戴花,被授予特等功臣,成为灵宝解放以来第一个享有此等最高荣誉的人。
1953年,特等功臣卢文焕离开了部队和战友,回到阳平沟南村,做起了一个农民。
春种秋收,生儿育女,卢文焕和中国所有的农民一样,历经了土改运动、困难时期以及四清运动和文化大革命。贫穷,不可摆脱的盆穷,困绕着卢文焕一家。卢文焕有3儿3女,当时靠挣工分生活,致他一家8口人食不裹腹,6张饥饿的小嘴要吃要喝,任凭卢文焕夫妇起早贪黑拼死拼活地干,日子始终好不起来。孩子们常为争一口饭吃而哭闹不休,由于营养严重不足,儿女们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皮包骨头。村里有人说卢文焕,你是特等功臣,昨不向政府申请救济粮。卢文焕只是笑笑,功臣也是百姓嘛!即使在家境到了贫困倒的地步,特等功臣的勋章及荣誉,卢文焕始终没有去动用它。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土地承包责任制的实施,给中国8亿农民带来了希望和温饱。但是,卢文焕的生活处境却没有因此而有所改观。当兵时风餐露宿落下的病根以及常年累月的辛苦操劳,使57岁的卢文岁过早地垮掉了身体。好日子是盼来了,但满身疾病的卢文焕面对承包的大片田地,泪往心里淌。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使他几乎丧失了正常的劳动能力。此时,独生子们的婚事又接踵而至,卢文焕夫妇被这一切难住了。
大儿子卢春雨结婚时,家里没钱,只好倒插门做了别家的女婿。大女儿卢花丝出嫁时,带走的只是一件三十年前的破箱子。在 个贫穷的家庭,哪里有钱去支付这一笔笔沉重的费用?
1980年,为了给二独生子聚媳妇,卢文焕夫妇在万般无奈中将二女儿以700元钱卖到了寺河深山。山上人来领女儿走时,卢文焕蹲在墙角,哭了,刘文兰强忍着骨肉分离的悲痛,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为女儿收拾行李。
泪水,流不尽的泪水,伴着二女儿走出了生活将近二十年的家门。女儿临行前,深深地为卢文焕夫妇磕了一个头,随着山里人走了,她没有回头。她知道父亲就站在家门前送她,她不忍心去看父亲淌满泪水的脸,她能听见母亲刘文兰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悲哭声。这一夜,卢文焕夫妇面对二女儿换回的700元钱,抱头痛哭,在他们的一生中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从来没有过哪!
沉重的生活,使卢文焕夫妇因过度的劳累和操心病倒了。女儿们一个个远嫁他乡,三个儿子也都另起了锅灶,唯独留下孤苦的老人和两间破旧的瓦房。卢文焕重病卧床,持续的高烧使他昏迷不醒,刘文兰更是体力不支,头晕眼花,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凄苦的晚景里,两位老人竟舍不得拿出几十元钱去看一下医生,去输一瓶液体。而此时,地里的小麦已到了收割的季节,又恰逢雨季,老两口望着窗外的阴雨,愁眉不展。一年的口粮也全就指望地里的那点收成了。卢文焕夫妇病情稍有好转,便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雨地里,一个拉车,一个推车,泥泞的沟坡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辙,汗水和着雨水,淌满一路。晚上,卢文焕夫妇病情加重,无人照料,刘文兰望着凄冷的家,肝肠欲裂地哭了:“活着还不好死掉算了!”卢文焕强作欢颜地安慰老伴:“你病了,我给咱想办法;我病了,你给咱想法子。咱俩都病了,咱就一块挺过去。这日子,咱们还要过下去!”说着说着,卢文焕也哭了。
对于老人的三个独生子我们无权指责太多,因为他们连自身的生活都难以保证。大儿子的一个娃先天性瘫痪;二独生子和三儿子体弱多病,生活又极其拮据。而此时,卢文焕完全有理由去向政府请求补贴,按照有关规定,特等功臣也理应享受一定的待遇,但是卢文焕又没有去,而是依然默默无闻地在阳平沟南村和老伴刘文兰相依为命,过着清苦的日子。
1985年10月,原灵宝市法院院长赵博理在整理院志时发现了卢文焕的英雄事迹,便专程找到了这位三十多年前的特等功臣。赵院长目睹卢文焕的生活状况后,十分同情,主动陪同卢文焕找到民政部门。市民政局根据有关政策为卢文焕每月补助10元钱,后来增到25元钱。同时,阳平镇政府根据他的特殊情况,每年额外给予一定的救济。卢文焕感动异常,拉着老伴的手泣不成声,政府没有忘记咱呀!然而,25元钱的微薄补助,对于两个丧失生活能力的老人来说,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是卢文焕满足了,而且十分满足。
经济的拮据使卢文焕夫妇日常生活的开支,成为一个沉重的负担。油盐酱醋衣食住行,哪一样都离不开,哪一样都得花钱。卢文焕夫妇一年的费用除过补贴和三个女儿有限的支助外,别的再无任何门路。卢文焕想帮别人干活挣几个钱,村里人不是嫌充他老,就是担心他的身体。毕竟是73岁的人了,万一有不闪失,谁能承担得起责任。
去年春上,是卢文焕老汉最幸福的一段时光。阳平敬老院院长,一个与他曾经出生入死的老战友,为他介绍了一份美差,去侍候一位脾气暴躁的偏瘫患者。就这样,73岁的卢文焕终于找到了一条自食其力的生活。每月的工资虽然仅仅只有70元钱,但这对卢文焕来说,已经不少了。在敬老院中,卢文焕每天尽心尽力地照顾病人,为他端屎端尿,洗衣喂饭,有时,病人大便失禁,卢文焕还得亲自为他拆洗。73岁的年纪了,毕竟手脚不方便,曾有几回,卢文焕侍候的稍不如意,病人便大发脾气,出言不逊,为了保住这得来不易的饭碗,卢文焕陪着笑脸给病人说好话,末了,还得忍气吞声地为病人捶腰按腿。昔日的特等功臣心某情愿地做着这一切,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而在这期间,家中内内外外有活,都由刘文兰一人承担着。家里的破房子漏雨,逢着雨天,外面大下,内面小下,根本无法住人。夏天的雨说来就来。一阵急风骤雨,把瓦房的房顶冲塌了一角,雨水如注,灌得满地都是积水。63岁的刘文兰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好搭起梯子,和好泥浆,爬到了房顶。风急雨狂中,刘文兰倦缩在房顶,一身雨一身泥地抹糊着漏洞,泪水和着泥,泥伴着泪水,刘文兰在大雨滂沱的冲淋中,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将残破的房顶糊住。
刘文兰,她糊好的不仅仅是漏风漏雨的房子,而是老两口晚年不景气的光景。卢文焕在敬老院精心侍候病人,已将近半年了。一日,院长告诉他可以回家了。卢文焕惆怅地说:“不干了?!”走的时间,他再三嘱咐院长,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差事,他再来?但是这样的美差还会有吗,73岁的卢文焕不敢作太多的奢望。
1994年春上,为了更长远的生计,卢文焕让二女婿从寺河买来苹果树苗,与老伴在一亩七分地上栽上了小树,并盘算着在地头盖一间小房。二女儿卢花楞得知消息后,给父亲送来三千元钱,还带来了两个娃。卢文焕夫妇面对沉甸甸的三千元钱,老泪纵横。二女儿卢花楞身患风湿性心脏病,而且已经到了晚期,因付不起昂贵的医药费,病就一直拖着,而此时女儿又一把拿出这么多钱,回忆当初卖女儿的情景,怎不让卢文焕夫妇心碎。
无穷尽的心酸日子,使卢文焕老了。浑浊的眼,粗糙的手,满面的皱纹。昔日的伏“虎”英雄在沧桑岁月的磨中,变成一个为生计而四处奔波的老农。面对历史的变迁,我们对特等功臣卢文焕四十多年的艰辛,唯一的感慨就是无言以对。在特等功臣与普通老百姓之间,也许本身就是同一个概念。卢文焕选择了后者,并且甘于清贫,含辛茹苦熬过了四十一个春秋。从某种更深的意议上来说,这才是真正的中国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背负青天扛起生活的希望和憧憬。年复一年地在黄土地上挥洒着沉甸甸的汗水和心血。
去年年关,卢文焕和老伴刘文兰才从村里给果园旁的小屋接上了电。除夕夜,老两口的瓦房里终于亮起了灯火,新的一年就要来了,老两口仍然在精打细算地盘计着日子,一亩七分的苹果园,再过3年也就有收成了,那个时候,日子也许会渐渐好起来的……